十一、恶梦
山火已灭，许多人的心火却还在燃烧。
返回营区乘坐的还是那辆运兵迷彩客车，座位上空了很多，一路上没人说话，有战友在抽泣，天空阴沉沉。
到大队已经是夜里10点钟了，车停在了大队院里，我在心里说：兄弟们，到家了，下车吧！
留守战友列队迎接，下了车便相拥大哭。回到宿舍，马建宁一拐一拐来到宿舍跟我说，我妈往大队打了7遍了让我快点回电话，还有我的衣服他帮我洗了。我突然想到，如果柳小波不替马建宁，也就不会牺牲了。
手机早就没电了，找到充电器，插上，开机，我看到了那张四个人在山上的合影，眼泪又流了下来。开机后手机消息提示震动不停，未接电话有一百多个。我擦掉眼泪，整了整衣服，又用毛巾擦了一把脸，振作精神，打开微信视频聊天。刚拔通妈妈就接了，估计她一直在等我的电话，叫了一声妈，妈妈就哭了，我说我没事，连指甲都没少，不用担心，她哭地说不出来话。
听见声音奶奶披着衣服走了进来：通了？说完便拿走了妈妈的手机：孙啊，听奶奶的话，咱不干了，回家行不行？奶奶都不敢看电视了，一看见新闻里有着火的，奶奶的心就慌的不行……
爸爸拿过电话：没事就好，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
大队所有的灯一直开着，睡不着，头很痛，其实关了灯我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烧伤的战友。
原本在你生活中熟悉的人，突然一场火就留在了昨天。目之所及皆是遗憾，泪水无法抑制汹涌泛滥。以往喊声震天、热热闹闹的营区，显得冷冷清清。班里空荡荡的，篮球场和训练场也安静下来。上次巡山抱回来的那只断了腿的母兔刚生了宝宝，细心照顾她的卫生员再也回不来了。牛小能，你还欠我一次衣服没有洗。
真的是恍如隔世，如梦幻泡影。
他们的朋友圈还停留在出发以前，以后再也不会更新了。我删除了他们的微信好友，因为一看到眼泪便无声地滑出眼眶，删完了又后悔了，我的好友申请他们再也不会给我通过了。
各路记者和媒体采访蜂拥来访，幸存战友一遍又一遍在镜头前重复着悲剧发生时的情景，就像一次次揭开未愈合的伤疤，一遍遍把悲痛再次扒开。
有的时候，不死，比死亡更痛苦。这种痛，忘不掉。
从某种方式来说，活着人的命是牺牲的战友换来的。看着战友死在自己眼前，是活着的人，藏在心底最不愿意回忆的伤，一生都不能释怀，多少年后依然如事发时清晰疼痛。
大队长心里一直在内疚，自责，只要闭上眼睛，感觉队友们还在，这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情，遗体从山上抬下来的时候是大队长的生日，从此以后他再也不过生日。
我们把最后一个战友的遗体运下山后，指导员就坚持不住了，直挺挺晕倒在了我们面前。每次面对新闻采访，他都难抑泪水。面对死亡不一定会使人害怕，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大火吞噬，这种痛深入骨髓，永达心扉。
王吉宁每天晚上必然梦到被火头追赶，炙热的火舌带着呼啸声舔舐着后背，梦到张道恩，喊着班副，拉我一把。惊恐绝望的表情，痛苦的惨叫声渗进了他的每一个梦里，惊醒之后他问过自己很多遍，如果我当时能拉他一把，张道恩是不是不会死？
网上发布的新闻有人评论，王吉宁等火口脱险的4个人是丢下战友的逃兵，这让王吉宁伤心的程度更加雪上加霜。
张道恩是队里年龄最小的，和副班长王吉宁的感情最好。生死攸关，命悬一线，距离王吉宁距离有一米，假设当时能拉他一把，也许两个人都牺牲了。张道恩的牺牲，除了张道恩的家人，这世界上最难过的非他莫属。
手抖、持续头疼，连续恶梦，幸存的战友不同程度都存在一定的战后心理应激障碍。青在归队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抱着战友痛哭，而是一个人自己下了车，默默在床上坐了一整夜，没有哭，不吃也不喝，谁问也不答话，体形没变，体重却一下子掉了十多斤，他们班牺牲了4个战友。过了几天在食堂吃饭，青看见桌子上的红烧肘子，突然放声大哭，接着呕吐，胆汗都吐出来了。他从此没再吃肉，有些悲伤的人，你看不到他的哭泣。
陆续有牺牲战友家属来到大队，有的很冷静，有的情绪很激动，悲痛中掺杂着苦涩的一丝荣耀，局处人无法体会。入伍时都是一腔热血的好小伙，现在却变成一个个冰冷的盒子。往后余生不复相见，有的是每个黄昏路口白发父母翘首以盼等儿归来，昏黄灯火下妻儿餐桌上的一副空碗筷。看到他们曾经的照片，只要想到他们在火中挣扎的样子将是怎么的锥心刺骨？
没有什么英雄，都是母亲的孩子。
有家属问韩副总队长，我把孩子送到部队，你们给弄没了，如果你也有孩子，你会让你的孩子上火场吗？我没有看见韩副总队长的泪水，但能感觉到作为一个父亲的肝肠寸断，他的儿子韩旭冬排长也牺牲在了火场。
韩排长一米九一，阳光帅气，超级喜欢打篮球，是詹姆斯的铁杆球迷，也很低调，牺牲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他是韩副总的儿子。
他走了一条祖辈走过的路。打篮球的时候他是前锋，打火转场的时候，他是后卫。
韩副总队长的父亲也来了，这位身经百战，曾参加过革命战争和87年五六大火的老森警，抚摸着排长的帽徽，悲伤难掩。
告诉一个母亲，他的儿子牺牲了，多么残忍！
我搀扶着牛小能的妈妈走进宿舍，她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被子，闻着儿子的气息，亲吻着帽子、腰带。
我把小能床头柜标签抽出来，还有他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以及其他遗物都放在后留包内，跪下对牛妈妈说：原谅我，没有和小能一起回来，您以后就是我亲妈，以后我替他照顾您……
在金立全父亲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发自心底的悲伤，我在金立全的遗物里，偷偷塞了一些钱，我知道这很微薄，除了安慰父亲，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中队长的QQ签名一直没改过：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他确实做到了，但是他的家人却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我无法猜测中队长嫂子生孩子的时候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高兴还是伤心？孩子出生落户，别人都拿着身份证，嫂子却拿着死亡证明。孩子将永远失去一个父亲的呵护和陪伴，考试时烈士子女加的那些分数照不亮难明长夜。
火烧伤了精神，牺牲带来的悲痛在营区弥漫，充斥在营区的每一个角落，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队里协调上级邀请了心理专家，进行心理援助，开展了很多活动。
山火终有灭的一天，可心里的火，只有你自己能灭。森林大火不会停下脚步，今后我们还会走进一片片森林。
十二、疑问
这次火灾引起了各方高度关注，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上引发热议，在人们祭奠英雄，表达哀思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质疑的声音。我想如果能让质疑者去一次火场，疑问应该能少一多半。
有网友说都9012年了，还在使用落后的人海战术灭火，消防水车、大型机械、飞机都去哪里了？
林火扑救是一个世界性难题，涉及多学科也很专业、很复杂，扑救处置十分困难，一些大的森林火灾有时只能靠天帮忙。并不是有些热心网友想象的那样：一群人拿着水枪向不断蔓延的大火喷洒，然后火就灭了。水火无情，轻言扑救林火不是什么难事就像轻视地震、台风一样。
林火行为受地形、气象、植被等因素的影响较大，南北地域不同，林火行为也不同，灭火手段、技术等也有很大差异。我国重要的林区有两个，一个是东北，一个是西南。仅以西南林区为例，不同于东北林区的缓坡或平原地形，这里山高坡沟，地势起伏，背着五六十斤的装备能走到火场也算是功德一件。消防水车和大型机械开不到山上去，我们也希望它们是变形金刚。即使能开到山上去，靠消防车那点水与火无补，大型机械多数使用液压装置，遇到高温还会产生燃烧和爆炸。
再说飞机的使用。没有一场火是靠飞机单独扑灭的，至少我没听说，直升机洒水灭火不像敲键盘那样容易。对小火和中强度火飞机喷洒的水，能消灭可见的火焰，但是隐藏在内部和地下的火点，需要人工扫尾排除，否则极易复燃。清理时要过筛子般不留死角，这是机械所不能代替的。森林中的可燃物，像一些大的倒木和腐殖层，外侧和上部灭了，内部可能还会有暗火和火星，遇风就会复燃。事实上洒到火焰上的水，树枝和树叶等物会阻挡一部分。遇高强度火和树冠火，火焰中心温度近1千度，受高原地形和飞行高度影响（山火上空气流极为不稳，直升机飞太低危险很大），直升机喷洒的水落在火头，会很快气化，需要四台飞机同时洒水到一个点上，就像四条枪同时打一个靶子的中心点，这还是个移动靶。西南山区海拔高，在夜间和风力过大时，飞机无法升空支援。再有飞机的取水点也是一个问题，并不是所有河流都能取到水，必须要求附近有一定深度的大面积水源。当然我们也一直期待着国产AG600这种大型水陆两栖飞机能尽快投入使用，它一次性可以载水12吨，能在灭火中发挥攻坚作用。
大家新闻上可以看到澳大利亚的火场，直升机一桶接一桶地洒，相对辽阔的火场，真的是杯水车薪。
大的灭火作战不亚于一场局部战争，扑救一场火需要多部门，多方位、多种力量协同配合才能奏效。实际灭火中，无论多强大、再先进的装备，都需要森林消防员的配合，这有点像扫雷。
有人提议使用机器人灭火，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可能会实现，现在需要解决机器人爬山、教会它灵活使用战法和灭火装备，还有一点烟雾太大，它看不清。
有大神众人独醉我独醒提议，为什么不用人工降雨啊，多方便。
这位神仙，伪装成凡人很累吧？人工降雨需要有合适的积雨云，山火烧起来也不利于积雨云的形成。只有足够的条件才能让二营长把意大利炮拉上来。
更有网友提出用导弹炸山，阻隔山火蔓延，让人惊出一身冷汗，且不论炮弹的安全性，炮弹爆炸产生的火星能带到很过的地方会引发二次火灾，扩大火场。
有人提议给每棵树都按上避雷针，以防雷击火的发生。还有的建议搬迁林区居民，我觉得有这样想法的人可以学习愚公把青藏高原挖走，挖走了就不用担心着火了。
终极问题来了，有人说，是人重要还是林业资源重要？扑救火灾牺牲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救无人区的几棵树，不值得！
首先，森林消防员拼尽性命守护的，不仅有林业资源还有森林大火附近一家一户的百姓。起火点沟壑纵横，森林茂密，村镇与山林交错其间。如果牺牲的不是消防员，那丧身的就是民众。
其次，世界上没有不会着火的森林，林火是森林生命周期的一个环节，森林只要不砍伐，就不可避免。林东高山界限不是很明显，山山相连，树树相邻，放任山火燃烧，绵延千里也是有可能的。除非是已经没什么可烧了，否则大火会沿着可燃物一直烧下去。火灾地点平均海拔4000米，空气中氧气含量约在14%以上，是可以维持正常燃烧的，不会自动熄灭。
有专家也提到，不是所有火灾都只有坏处，山火是大自然自我调节的机制，应该适度让森林大火燃烧，定期烧光林下可燃物和枯木，生命会重新孕育，也会避免大火发生。
这种想法理论上没有问题，一些低强度火确实对森林生长有益，加快森林的更新能力，烧死病弱的树木，杀死一些虫卵和病毒，积蓄肥料，有些植物的种子在高温状态下才能发芽。部队也会组织在合适的地域合适的时间实施战略点烧，虽然做了万全的准备，有时也会发生跑火。
火灾不会按人的意志发展，大的火灾，会危害野生动植物安全；失去森林涵养水源的作用，没有植被覆盖，下雨后容易发生山洪、滑坡和泥石流；引起空气污染，加剧温室效应，导致自然生态系统造成严重破坏，最终引发更大灾难，从这些方面来讲，火一定是要救的。常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青山都没了，金山银山还有吗?
灭火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打早打小打了。立足于扑小火，让小火不变成大火，防之于未萌，治之于未乱。林火在萌芽状态、初级阶段出动队伍灭火是非常必要并且有效的，使有火不成灾。总队提出来灭小火用重兵，杀鸡也要用牛刀，就是这个道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任由火势蔓延显然是不理智的。森林大火不可控性因素太强，就像小老虎很可爱，长大了就恐怖了，放任火势，犹如养虎为患，更何况，火患猛于虎也。古人都知道：焰焰不灭，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终为江河，小火苗不及时扑灭就能燃成熊熊大火，小水流不及时堵住就可成为滔滔江河。
1987年大兴安岭火灾烧进漠河城，这个教训太深刻了！
列位看官，假设森林消防不出动，放任火烧，也会有人跳出来，你看养这么多人不干活，着了火也不救，套用一句流行语，我……太难了。
灭火是战斗，是战斗就得有牺牲，还请多一些理解，少一些埋怨，口下留情。
也请相信森林消防队伍，火场中认真遵循着以人为本、科学救援的理念，如果真有更好的办法，没人愿意拿生命开玩笑。再者，森林火灾非常凶险，扑救专业性非常之高。1988年赖宁同学在与山火搏斗中牺牲，如今写有赖宁英雄事迹的文章被从课本上删减了，我想并不是因为赖宁这种精神不再伟大，只是这种做法不值得提倡，未成年人更应该远离危险。近几年因为扑火牺牲的群众也不少，希望民众的防火意识再也不用鲜血来提醒，所以没有经过灭火培训的群众不建议上火场。也建议相关单位加大森林防火宣传的广度和深度，多开展一些森林消防教育。
有网友说这次牺牲的战友多是90后，00后，太年轻了，不应该让他们去火场。
穿上灭火服冲在一线是人们眼中赴汤蹈火的消防员，脱了灭火服其实就是一群孩子，说他们是英雄，是最可爱的，其实穿上便装走在街上，你不会多看他一眼。
军人的青春是加速燃烧的，森林消防员的青春燃烧地更快。军人对年龄的认知稍显模糊，上了战场，除了新兵就是老兵。因为承担的东西不一样，一样的年纪，你觉得年轻，军人却是保家卫国的大人。那些守在祖国边防、高山海岛、缉毒一线，扫雷的，开着消防水车在你身边呼啸而过，冲在火灾前面，逆火而行的，都是这么些年龄段的战士。危险来了，他们是挡在最前面的人，这跟学历和年龄关系不大吧？
现在有一种现象，只要救援出现了伤亡，网上就会有些人跳出来不加判断胡乱指责，然后说你看人家外国，人家美国啥的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一个人觉得国外的空气比较香甜，这并不犯法，但不能罔顾事实对自己的国家充满恶意与诽谤。
2013年6月，美国亚利桑那州亚内尔山因雷击引发森林火灾，普莱斯考特市消防局20名消防员迅速前往灭火。这是美国第一支获得国家级先锋队认证资格的地方消防队——格拉尼特山高手队，在开设防火隔离带时因突遇风向转变避险不及，19人不幸遇难。
美国人民质疑这次救援是否科学、指挥是否正确吗？
电影《勇往直前》（Only the Brave）取材于这次真实的事件。我们在中队学习室用投影仪观看了这部电影。其中大篇幅展示了灭火训练、灭火实战场景，近距离感受到了美国森林消防员群体的真实生活。看到19个白色尸体，很多战友都哭了，真的是感同身受。
在失控的林火面前，森林消防员是唯一能和死神讨价还价的人，明知山有火，偏向火山行，无论哪个国家的森林消防员，无论有多困难都会一样的勇往直前。
事实上中国能发挥社会主义的优越性，集中力量办大事，有着强大的动员统筹能力，短时间就能内集结多方量参与救火，一般国家真学不来。
这次新冠疫情，是对全世界各个国家的一次公开大考。由于政府强有力的管控和治疗手段得当，疫情在中国没有大面积蔓延。在党的领导下，全国人民上下一心，共抗疫情，在城市隔离、救援治疗、物资运输、防止扩散等问题上，积累了经验，给出了标准答案，这个作业，国外很多国家也没抄好。
对比全世界各个国家的反应后，你一定会由衷感叹一声，幸亏我是中国人。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高级顾问艾尔沃德在2月25日，日内瓦发布会上说:如果我感染了，我希望在中国治疗。
你不为伟大的祖国比心、点赞吗？大火可灭，人性一旦着了，就再也灭不掉了。
这次火灾过后，几乎全国的森林消防和消防单位都收到了热心市民的礼物，看到上面温馨的话语，让人一暖，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很多温柔的。
如果非要给这场牺牲找原因，我认为这是时间、地形、地域、气候、装备、风向和林相等各种因素错杂交织而酿成的。当然，也要正视自身不足，转变观念，引以为戒，吸取教训，也必须要看到在林火研究、灭火装备、预防监测等方面，与国外相比还存有差距。在以后如何更加科学高效灭火，采取合理应对措施，科学防范以避免类似悲剧的再次发生，还需要进一步思考。在未来形成独特的救援伦理和管理机制，建设一支高度专业化、现代化、职业化、经验丰富的森林消防队伍，还需要走很长的路。
期待应急救援体制改革和职业化探索，让每一位战友扑火之后都能平安归来。
战友们，只有更好的保存好自己，才能赴汤蹈火，才能竭诚为人民服务。我们不仅要让群众看见森林消防员们火场逆行的背影，还要看到我们胜利归来时的笑脸。
十三、重生
5个月之后，驻地朱洛乡独立峰发生森林火灾，虽然当地立即组织力量进行扑救，但由于开始燃烧的火场距离公路很远（30公里），扑火人力有限，加之起火后三天内皆是5级风力，火场面积在不断扩大，不能对火场实施围歼，两个大的火头一部分突破雅砻江一条支流防线，一部分突破公路向南推进，西部火线正向乡镇和原始林区推进，火场没有路，情况十分危急。形容心情急迫，会说心急如焚，形容军情紧急会说十万火急，何况我们所面临的，是真正的火，林火即是焚。
接到增援命令后，大队长向前指主动申请了最难打的部分。在集结的队列前大队长没有发表豪言壮语，而是仔细整理了每名队员的着装，正了衣领腰带，从大队长的眼神里我们读懂了：机降大队的荣誉在此一举。
新的机降大队战斗生命从此就开始了，此战能否打好，将决定大队的命运，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这支队伍的精神和未来发展。
四中队53人乘机空降到突破公路的火头前，采取递进分割，一线超越战术。我们三中队担任消灭两个火头的任务，兵分两路冲向火场，为遏制火情，大队长下达了阻击火头命令，隔着厚厚的防目镜能够看出来，战友们虽然冲了上去，但步伐有些犹豫，之前打火都是抢着嗷嗷叫着往前冲。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阴影的，虽然火行为训练也跑过多次，额头上还是冒了汗，后背有些发凉。我记得有人说过，消除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面对恐惧，豁出去了，背着灭火机迎着火头冲了过去。
不知谁说了一句：兄弟们，盘它！
哈哈！
让大火来的更猛烈吧，我在心里想。
渗透进骨子的激情被引燃了。
火场就是阵地，这就是使命。
战斗在灭火机的轰鸣中打响，战友们与火魔展开了较量，韩副总队长也亲临一线指挥。
战友们打红了眼，手被火燎起了大泡，脚被树枝乱石扎破，无一人叫苦，无一人退却，越战越勇，以一当十，到处都是喊声，到处都是战斗。压抑的积蓄的力量在此时迸发，把火打灭有一种复仇地快感。
火势加大了，大队长命令8台灭火机组成上、中、下立体风柱，压住火头，2名灭火机手吹风降温送氧。鏖战7个小时之后，将火线消灭，为扑灭整个火场起到了重要作用。
为控制南侧大火，韩副总队长带领32人乘三架K-32机降到一条河边。此时火场为顺风，如果不及时阻击扑救，火头再向东南发展，整个火场将会前功尽弃。
飞机上噪音很大，韩副总队长对大队长大声喊了几遍，都没有听清。韩副总队长从兜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写了一句话：火打得很好，我给你们请功，继续努力！
我看见大队长这个铁打的汉子他流泪了。
机降后，立即投入战斗。火头顺风向河边发展，小河均宽2米，两岸荒草1米左右，挡不住大火。
按制定的方案，王吉宁等迅速跳进齐腰深的水中架设水泵，往河的南岸喷水，我和其他人在指导员的带领下在河的北岸点火，实施以火攻火。火头迅速推进，整个河床都被浓烟笼罩了。烟非常大，有点睁不开眼，喘气也不顺了，但还是抢在火头到来前打通了防火线。
灭火结束了，战友们的脸和手上被树枝刮出一条条血痕，烟熏火烤而漆黑的脸上神色严峻，如同一尊尊雕像……
这支队伍浴火重生了。
火灭了，心里如释重负。原来消防员也不只是救别人的火而已，更要救自己的心火。
战后那天，中队长林清泉的儿子平安降生，母子平安，嫂子给他取名林安。
牛小能的妈妈怀孕了。
十四、后记
最近打的一场火，起火原因是有位村民熏蜂采蜜用火不慎引发的，该村民因涉嫌失火罪受到了惩罚。我记得《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脚步篇一开始对这种采蜜有过生动介绍。实际上95%以上的森林草原火灾都是人为因素引起的，比如上坟烧纸、吸烟、烧秸秆等等，所以防火根本上就是防人。大家能做的就是进入林区不用火，不抽烟，文明祭祀，不烧纸。增强自身消防意识，管好火源，这不仅是对森林消防员生命最大的呵护与尊重，也是在保护自己。
基辛格在《论中国》一书中说过：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那些勇敢的人，在灾难面前选择了担当。消防员是和平年代牺牲人数最多的一个群体。每一次火场救援，都是消防员们用命去换来的，英雄应该让很多人记得。
希望多年之后，英雄的家属孩子仍然能得到社会的抚恤与帮助。有人说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你才真正的死了。
我想只要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牺牲就是有意义的。
作为战友，也许无法去改变什么，能做的唯有把悲痛记录，把教训铭记，我们都拖欠英雄一个故事，他们值得人们为其著书立传。希望战友们安息，来生岁月静好、幸福安稳，没收他们负重前行的权利，希望天堂没有林火，能直达梦想，希望活着的战友，每一次逆行都能平安归来。
新消防员补入了，他们最低需要在队里干满五年，新队员中有一个是牺牲教导员的亲侄子。操场上、训练场上、宿舍内又跟之前一样热闹起来了。斗转星移，新队员会成为老队员，老队员会变成中坚，大家会像树的年轮一样紧密团结在一起，并把烈士的精神代代相传。
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年轻的消防员们背着装备，踏着英雄的足迹奔赴高山林海，坚定的脚步声在山间回响。
插个广告：遇到森林火灾请拨打12119。
（全文完）2020年3月29日。
水平有限，时间仓促，错误难免，敬请战友们批评指正。微信号：13212807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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