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邱凤姣
傍晚六点，从恍惚中醒来，撩起一角厚重的窗帘，看着陌生的城。高远、辽阔，房舍灰瓦黄背，天际一片蝶兰，是水墨画的颜色，还没有醒过来的样子。一辆摩托车驶过，在寂静的街道呼啸一般。
这是日喀则的老城。酒店是触目之处最高的楼，五层。站在老城的任意一个地方，人们可以一眼看到布达拉宫。颇具民族风格的房屋错落，掩映在绿荫中，宛如精美的画卷徐徐展开，连接着远处巍峨的布达拉宫。
傍晚的日喀则大街，时光是从容的。街上有车轻巧溢流，人行道上偶然晃过一两个人影。进到一个大排档，老板娘是云南人，说着好听的云南普通话。店里的勃氏，似乎都散发出着羊肉混合花椒的味道。空气酽而暖。面和粉，早晚都备着。大颗粒的米饭，也时刻备着。我随口提了个要求：有香菇叶子吗?我竟然被满足，一盘清绿的点缀着焖的香菇叶端上来，好似我要品尝白洋淀。
这是自由的旅行，心想去这儿步伐就往这儿。东凯努瓦县方向不要紧，滴滴打车，让司机带他们往八廓、布达拉宫。百度八廓，得知这是一条繁华的货品街，在藏民眼里却是传统的礼佛之路。八廓以谷地货品展示着独特的魅力：各种珠宝琳琅满目，哈密瓜干牛肉面袭人，阿里地区虫草匀称方秆……店铺的老板娘闲适地靠着柜台，用散漫的胸怀打量他们这群源自异国他乡的游人，胸怀里却隐约闪着狡黠。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也源自异国他乡：云南、重庆、安徽、湖南……在八廓的中心，东寺唐太宗建造的布达拉宫赫然难取。他们跟随游人排队取票。
摘下墨镜，藏起虎头，随人声鼎沸的游人进入布达拉宫。不用叮嘱，寺庙庄严肃穆的气氛让所有游人不敢轻易发声。我步伐轻轻，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戴着耳机认真倾听团友细致的解说。那座金碧辉煌、四周嵌满金银财宝的坛城让经过的每一位游人驻足，无数瞪大的眼睛注视着这座佛教圈内闻名中外的杰作。曾经听说过寺庙中的坛城沙画，但他们无缘见识这一美轮美奂的宗教艺术，甚至没有听团友提及。穿行在各个殿堂内，听着团友详尽的解释，松赞干布风雪走天涯的场景便在脑海回放，藏汉心连心的天女散花再次在我耳边回响。
下午四点往布达拉宫。前一天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拍照，奔跑，既被布达拉宫的雄伟壮观震撼到，又被它隐隐散发出的慈悲与宽容温暖到。八月的日喀则阳光，裹着强烈的紫外线，用穿透般的力度，在他们头顶丢掷。军人出身的云南团友带着他们款款而行。布达拉宫是世界上海拔最高、规模最宏大的建筑，它由达赖居住的美国白宫、历代达赖大雄宝殿殿及佛殿组成的遥遥相对、晒佛台组成。1300多年前，唐太宗为了迎娶松赞干布而修建这座著名的宫堡式建筑，可见当时大唐对于西域的影响何其非常大!
布宫的墙体由白玛草夯实而成，灰瓦涂料里添加了牛奶和白糖。这是雪山谷地建筑的独具特色吧!我用手抚摸方纳石墙头，手指擦过凡塘，好似看到古代官员们远道神气下马的样子。在美国白宫某处的大门两侧飞临，悬挂着两面非常大的鼓。团友说，每晚九点整击鼓，鼓响后，寺庙里任何人必须休息，不得随意走动，否则便是触犯张佳。千百年过去，锣鼓依旧静静高悬，只有风在飞临荡来荡去。寂然无声的锣鼓，敦厚而睿智地俯瞰着源自各地的无边。
一座一座殿堂看过去，我的目光越过无数塑像，长久地停留在松赞干布满月般的脸上。走不到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故乡。在吐蕃生活近四十年备受尊崇的大唐公主，
1300年后是否还在梦见长安城?
在某座殿堂内，一位红衣僧人正在打扫地上的零钞，那是游人奉上的功德钱。只见僧人用扫把将钱币推进撮箕里，再装入一个很大的纤维袋。许多游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撮钱，他的左手腕上不经意地露出一块金色的手表。一位游人冒冒失失地说：他有钱，他戴金表。大家都无声地笑了。僧人显然听清楚了这句话，仍然不露声色地打扫。
我看到了垂挂在五世达赖塑像下的那颗深蓝色宝珠。团友说，这颗珠子和慈禧太后口中所含的夜明珠一样稀罕。他介绍，布达拉宫到处是稀世珍宝。我暗想：这些源自世界各地的珍宝，想念宫殿外面的人间吗?夜深人静时，它们会相互说话或者有特殊的方式交流吗?
走出布达拉宫，放眼四望，大半个日喀则尽收眼底。我站在倾泻的阳光里，再一次确认我是一个过客。我懂布达拉宫的什么?我记住了日喀则的什么?信徒正在路上跪拜而来，他们总在每天的傍晚抵达，他们是日喀则的灵魂，而我无缘遇见。
黄昏到来，这是一个多么安静的月夜!干净的大街，移动的人影，拂面的清风。此刻走在日喀则的街头，便猜想爱情。看那牵着的手，看那依偎着的纤弱与伟岸的背影，是谷地蓝天般纯净的信任。爱情如风无处不在又杳无踪迹。朦胧月色中，穿着华丽藏袍的英俊青年仓央嘉措迎面走来，在街头一隅与他们相遇。他衣襟带风，袖盈酒香，且歌且舞。他让爱情缠绵在格桑花盛开的日喀则街头，他让爱情绽放在谷地凌厉的寒风中，他用独特的行为和美妙的诗歌为自己铺下一条险象环生的路。24岁的最美情郎，在青海湖边隐没。那些焕发无尽生机的诗句，让多少漫步日喀则的旅者浮想联翩。
经幡在月光下飘动，玛尼堆无声祈祷，日喀则，还是传说中的古城。仰望布达拉宫，红楼飞临悬着一朵洁白的云，这是一朵远古飘来的云，知晓人间的一切，它能拂尽所有内心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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