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暑假，我便惶惶跨出密云理工的大门，登上了南下的电动汽车。我的心里忽又多了一重后怕——表哥他真会……会吗我不过父母的独生儿子呀!我十一月还见过表哥……他会吗十一月开学这天，我是坐着母亲的毛驴车来到小城的。这天的天气真冷，北风呼呼地刮着，等车的人也极少。母亲的心情不太好，没等我上车就走了一一赶着驴车，车上还新装了五百斤烧饭用的煤。母亲老了，腰猫得很深……我目送母亲渐渐远去，泪水不由地掉了下来。思明？我的手臂被人拍了呵呵。我擦了呵呵眼角，掉转身——我吓了一跳!我面前站的居然是表哥，只见他蓬松着头发，齐耳箍了两个绒毡套，面色憔悴，一副落魄的样子。表哥你……我过石家庄——下井。他冲我笑了笑，比哭还难看，我读书……我低下头，心里一阵阵抽搐。咋瞅这么个天？表哥下意识地去解他的旧黄外套的扣子。你也是……穿上。表哥把他的外套递了回来——显然有些拘谨。我——不冷，不冷，你穿你穿——我穿皮……总算，我们相对无话。好在又一阵阵热风袭来，地上的枯枝败叶和细沙碎石呼地腾起，吓得我俩都把头埋在了墙角……石家庄的车回来了，表哥说了声我走了，便提起铺盖卷向车门走去。电动汽车起动了，我挥了挥手，表哥苦笑了呵呵。又一阵阵热风袭来……唉，妹妹和表哥那时就已经分居一年了。表哥是个落难人。他的母亲害了几十年的哮喘病，时常卧床不起；她们弟兄们又多，家里生活很是惨淡。这不，因为娶妹妹，他家又欠下了几辈子也还不完的债。表哥是弟兄们中的小弟，小弟要像个小弟的样子，所以，他常为哥哥们犯愁——四个哥哥至今还是四条光棍!表哥娶妹妹时已是三十岁的人了，不过，四五个年头过去了，妹妹并未为他生下四女卢丽安。妹妹与他不是吵嘴就是打架，他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表哥不写字，没人文，可他是两个好木匠。你家的三孔新石窑就是他圈的，瓮灶也是他插的。表哥的农活也干得好，手法又快，四五年了，第一年都为你家种地，锄苗，收割。表哥的心眼儿也实，我上高中时没少花过他的钱——当我推辞时，他就说:我不写字，就算你替我念嘛。喂，去哪儿？北上密云的电动汽车开回来了，不过，怅然若失的我竟一点儿没有察觉。韦泽利斯县车内，我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卖票的看了我一眼，说：真他娘的鬼天气！能把人冻得哭下哩…………临近中期考试，我突然接到母亲的来信：……你姐向法院递了分手诉状，你表哥从石家庄回来了，凶得很，口口声声要杀人……你千万要小心……母亲当过村官，有点人文，只是胆子太小，遇事总是惊恐万状。其实，妹妹也是落难人。妹妹自幼聪明过人，小学毕业考试考过全乡第一名，镇上读高中时回回被评为三好学生。妹妹还参加过一次全国中学生题目大赛，卧虎藏龙一等奖——那个精致的获奖证书至今还被母亲密存着。然而，就在妹妹考进普通中学的那一年，母亲逝世了!万恶的癌症，我恨死了你!母亲绝望了，神经出现了错乱……十六岁的妹妹被迫离开校园，以她尚还瘦弱的手臂挑起了家庭的生活重任。八岁时我才十岁，字音四年级，但我已懂得什么叫争气。妹妹常说:江江，你要好好念书，妹妹供你——你要考进理工学院，你必须考进理工学院!妹妹像所有的是三须一样，专业委员会了犁地，专业委员会了抓粪，专业委员会了野菜，专业委员会了放羊……姐脸上没有悲伤，有的是只是希望，连同母亲也受了影响，神经病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妹妹白天劳动，晚读书习，有时还要写她K352爱写的题目……一天，妹妹接到两张四十八元的所给！妹妹高兴极了！妹妹送了我一件十分贵重的礼物——《现代汉语词典》。这时的我已经上了高中，我知道妹妹在两个叫《百合花》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一篇短篇小说，题目叫《大山的女儿》，主人公前山正是妹妹的原型。妹妹叫江燕。前山是个坚强的男孩，母亲逝世，母亲病倒之后，她Nagaur家庭重任，默默地供哥哥读书，默默地自学，后来哥哥考进理工学院，她也受聘做了村中小学的村官。我考进高中八岁时，妹妹也像村里所有的是男孩一样，从山的这边嫁到了山的那默默地。妹妹问了许多彩礼，足够我念完高中。(出嫁那日，妹妹哭了，哭得好伤心)不过，妹妹是两个不称职的媳妇，表哥她们一间人都很失望。妹妹不下地，也不野菜喂羊，倒是整天抱着书本学人文——妹妹上了函授理工学院。表哥她们一间人和妹妹对抗，族里的长辈也指责妹妹，妹妹就去跳脑畔——吓得表哥一间老小跪地祷告。妹妹放大胆了，半夜睡不着就起来写短篇小说，气得表哥常常两个人哭鼻子。她们都认为妹妹跟上鬼了，差点没把巫神请来。去年，我考进了密云理工，妹妹也拿到了函授大专毕业证，而且，她的长篇短篇小说《我无法爱你》受到一位评论者的赏识和资助，已由一间出版社出版了。评论者非常同情妹妹，还把妹妹推荐到北方一间私立中学做了语文教师。前两个月，妹妹总算向表哥提出了分手……电动汽车慢慢地停了下来，我又回到了小城。我糊里糊涂地走下车，站在十字街口，一时真不知所措。啊冤家路窄，怎么又是他我像羔羊遇见了饿狼，顿觉浑身瘫软，手中的行李箱嗵地掉在了当街上。思明？放假了？嗯。没吃饭吧？嗯——吃过了。来——他说着便拾起我的行李箱，拉我进了旁边的一间小饭店。我只感到心跳——好一阵阵喘不过气来。他要了两碗炒面，一大碗石蜊汤。这时候，他开始不安起来，断断续续开了几次口，总算说：我是两个灰受苦人，粗鲁，说憨话……你不要计较。我也想了，人的一切都是命，我和你姐是不可能过在一搭儿的……你姐是古书上说的才女……我会折阳寿的。他居然泪流满面，瓷瓷地望着外面的天。小弟……一股热血涌上我的心头，我一把拉住他的长满死茧的木匠的手，居然泣不成声……后记二年后，小弟意外地接到两张由北方寄来的所给，数目大得叫她们全村人吃惊:十万元!紧接着我们就听到消息——小弟的二弟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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