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考古:古滇国考古重大突破:实证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历史进程

 admin   2022-10-24 22:39   129 人阅读  0 条评论

河泊所遗址位于云南省昆明市晋宁区上蒜镇河泊所村,滇池东南岸,东北距出土滇王之印的石寨山墓地仅700余米。遗址于20世纪50年代发现,一直被当作为新石器时代贝丘遗址。为厘清石寨山墓地与周边各遗址的相互关系,从2014年开始,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滇池东南岸进行了大范围的考古调查、分片区逐年进行考古普探,普探面积达150平方千米,在普探的基础上再进行重点勘探。勘探发现地下堆积表现为众多的水域-台地相间分布,具有初步城市功能的空间架构格局。遗址核心区面积在4平方千米。在考古调查、勘探的同时,建立了滇池东南岸和滇池南岸的测控网和考古数字平台。在勘探的基础上,先后对西王庙(2016年)、上西河(2017)、河泊所村东(2018)、上蒜一小北侧(2021)等7个地点进行了发掘,发掘面积达7000余平方米,发现了早于滇文化、滇文化(石寨山文化)和汉置益州郡时期的大批重要遗存。2019年10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自1955年石寨山古墓群发掘以来,特别是1956年六号墓出土滇王之印以来,乃至整个20世纪,云南省青铜时代考古主要围绕墓葬进行,在聚落遗址方面着力不多。1990年,为配合昆玉铁路建设而进行的玉溪刺桐关遗址的考古发掘是首个爆发点。刺桐关遗址的发掘,首先纠正了长期以来,认为以同心圆纹红陶盘为新石器时代遗存的错误认识,在该遗址的堆积中发现这些红陶盘和青铜小件工具乃至汉代陶器共存。

2006年,在昆明西山天子庙遗址首次发现了青铜时代的聚落遗址,尽管遗迹现象不多,但在地层堆积中发现了与在墓葬中出土的同样的青铜器、玉器和陶器。

2008-2010年,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国外高校合作,对滇池东南岸地区进行了区域系统的考古调查,发现了近79处滇文化和汉文化的遗址。并初步认为,河泊所遗址可能是古滇国的都邑。

滇池区域史前聚落考古调查

2014年底启动的石寨山古墓群大遗址考古工作,主要工作方法是大范围的考古调查、大区域的考古普探,在此基础上进行重点勘探,最后在选择重点遗址进行考古发掘,其核心就是寻找该文化的聚落遗存和可能存在的城址。

2016年,在考古勘探中,发现有两种主要堆积,一种是台地(陆地),在台地上往往有文化堆积,另一种就是淤泥,也就是水域,这两种堆积构成了河泊所堆积的主要形态,随着勘探范围的扩大,也就有更多的台地和水域被发现。但这些台地到底是什么性质的堆积?仅靠考古钻探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的。于是,我们向国家局申请对台地的发掘,而西王庙是我们首先申请发掘的台地。

2016-2017年,在西王庙遗址的发掘中发现了汉代和早于汉代的滇文化时期乃至时代更早的先滇文化时期的聚落遗存,(滇文化时期,该地为一个房屋基址分布相当密集的村落,先滇文化时期主要为干栏式建筑的房屋,也是一个村落,而汉文化时期,该地没有发现房屋基址,但有一些水井,表明该地为村民取水的地方,我们推测聚落应该就在附近),有意思的是,汉代时期人们生活的地面比现今的滇池水面要低3-4米左右,表明那个时期的滇池周边陆地面积比现今要大得多。反过来说,那时期的滇池还没有现在的滇池水面宽。西王庙遗址的发掘,标志着我们在石寨山—河泊所遗址考古中聚落遗址的发现取得重大突破。

晋宁西王庙遗址2号探方北壁

一方面,我们依靠每年国家局批的发掘项目,同时开展发掘、勘探和整理工作。每年安排一平方千米的考古勘探,安排一到两个小项目的整理。

2018年10月至2019年4月,对河泊所村东的地块进行了发掘,发掘面积共1800平方米,揭露出22块田块、24条道路(田埂)、4座水井、1座窑址、84条沟、228座灰坑、12座土坑竖穴墓、19座房屋以及200余座婴幼儿瓮棺葬。如此数量众多的瓮棺,在国内也是不多见的,在滇文化分布区内也属首次发现,极大的丰富了对葬俗的认识。另一个重要发现是滇国相印封泥的出土。在90号灰坑中发现了滇国相印、王敞之印和田丰私印等封泥。与封泥同出的还有瓦片、陶罐、陶釜以及其它铜质和石质的文物。滇国相印封泥的出土,不仅弥补了《史记·西南夷列传》等古代文献关于古滇国史迹记载的缺失,而且从实物资料上证实了古滇国的存在。标志着汉武帝在设立益州郡、赐滇王王印的同时,也设立了滇相,建立了一套行政管理体系。

瓮棺群

滇国相印封泥

2018年的考古勘探中发现在河泊所遗址的南部地区,存在着一条自西向东的一条埂子,含沙量相当大。为了弄清楚该沙埂的形制、构造和功能等诸多问题,2019年7月至10月,对河泊所村西南角的沙埂进行了发掘,发掘面积300平方米,之后又在东端,位于金砂村西北角的沙埂另一端选点发掘,发掘面积400平方米。发掘表明两地的沙埂的内部结构、堆积方式是一样的。

沙埂模型

2020年9月至12月对河泊所村和下西河村之间,西王庙以北,南邻金砂路的范围进行考古发掘,发掘面积1000平方米。发掘揭露出丰富的文化层堆积,堆积厚度深1.45~5.8米,包含了从西汉中期以前、西汉至东汉以及明清时期的堆积,以西汉至东汉时期的堆积最为丰富。共发现遗迹330个,出土文化遗物320余件。根据现场湿筛、浮选和鉴定,动物骨骼至少包括了牛、猪、羊、鹿及丰富的鱼类和螺蛳,植物遗存至少包括小麦、稻等农作物。这些遗存可初步分为三个大的阶段,明清时期最为重要的遗迹是成排的火葬墓和一个散乱堆放人骨的人骨堆,以及一批竖穴土坑墓;中期阶段是该遗址文化层堆积和遗存较为丰富的阶段。墓葬和人骨堆的发现是汉代文化堆积中发现的另外一类重要遗迹现象。共发现有14座墓葬,这些墓葬分布相对集中,葬式奇特,包含了双人侧身屈肢葬、单人侧身屈肢葬、俯身屈肢葬、仰身屈肢葬等;早期阶段最重要的发现是位于台地6边缘的河道9,并弄清楚了台地6与河道9的关系。

河道9及其剖面堆积

通过上述考古调查、勘探及发掘工作,初步确认了滇文化的核心区域——河泊所遗址群的大致分布范围,即梁王山、左卫山、金砂山、龙潭山一线以西,滇池以东的区域。其核心分布区约4平方千米。

2021年3月至12月,对位于昆明市晋宁区上蒜一小北的区域(台地38)进行考古发掘,发掘面积约2000平方米。发掘区堆积厚度1.9~3.6米,除洪积层堆积外的文化层堆积厚度为0.4~2.5米。可分为早、晚两个时期,早期阶段的堆积最厚,遗存较为丰富,发现了大型道路和疑似大型建筑的基址和灰烬堆积、房址、水井、墓葬等遗迹441个。发掘出土遗物十分丰富,包括各类编号文物300余件,包括铜器,铁器和各类生活用陶器、玉石器、骨蚌器等。出土大量建筑构件,包括筒瓦、板瓦、瓦当、菱形纹砖等,绳纹瓦的数量可占到80%左右,筒瓦长度可达48厘米。带榫卯结构的方形砖可能为铺地砖,表明建筑的等级规格较高。

瓦当

文字及花纹砖

重要发现一是封泥。发掘区北部边缘为一条古河道,河道内出土大量遗物,约占总量的1/3,其中封泥就是典型的代表。河道废弃堆积中夹杂灰烬堆,炭层及红烧土层交错分布,封泥集中出土于灰烬堆中,推测为灰烬堆或文书、封泥集中销毁的场所,灰烬堆中发现的条状炭化木条,更进一步证实了此猜测。出土的一批封泥包括官印封泥及私印封泥两种。根据河道废弃堆积内的出土物,判断其年代应为西汉中晚期-东汉时期。

二是道路。发掘区中部偏南为一条东西向道路,路面由大小不等的绳纹瓦片、碎陶片、小石子等铺设。南北各有一条沟,或为路沟,两条沟将道路分为三部分,路面总体宽约8-12米,中间主体部分宽4-5米。主体部分使用较频繁,路面存在多次维护,当路面逐渐被覆盖后,重新铺垫碎瓦片进行巩固,从两条沟的剖面可知,主体区域路面分为三层,各层之间土堆积厚2-20厘米不等。上层路面出土有铜销、铜箭镞等,铜销为圆柱钉状,长约8厘米,或为车马器附件。

道路局部

道路出土铜销

三是疑似建筑遗迹。发掘区南部清理了一组沟状遗迹,整体呈山字形,东西长约30米,发掘部分南北宽约15米,已发掘区域面积约450平方米,南部未完全揭露,具体形制不明确,初步怀疑整体可能为一个环形建筑基槽。组沟南部有一条绳纹瓦片分布集中的地区,走向与组沟较一致,可能为建筑倒塌遗存。组沟北半部及其附近有一层碎螺壳堆积,厚约3厘米,碎螺壳细碎均匀,表面干净平坦,应为人为铺垫形成的一个活动面。因两者分布范围较一致,推测活动面可能为组沟建筑的附属设施。活动面堆积与北部路面间土层相似,推测此处疑似建筑遗存与道路属于同一时期。道路路面齐整,两侧路沟深且规整,应为当时的主干道,道路南侧的碎螺壳和山字形疑似建筑遗存也表明此区域应为重要遗址区。

山字形组沟剖面

四是简牍。2022年发掘区,选择在2021年发掘区的东、北区域扩展发掘450平方米,发掘工作正在进行中。还有上蒜一小校园内发掘的150平方米,发现带汉字的200多枚,绝大部分还在清理中,已经认出的文字包括滇池以亭行、罪当死、建伶长、始元四年(公元前83年)等,是反映当时益州郡行政往来和司法制度的物证。

汉武帝在全国设十三个刺史部,四川地区为益州部,并先后分置蜀郡、犍为郡、朱提郡、越巂郡、牂柯郡、建宁郡、永昌郡、汉中郡、广汉郡、梓潼郡、巴郡、巴西郡、巴东郡、益州郡等郡,位于今四川、贵州、云南及陕西汉中盆地。其中益州郡设于西汉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下辖24县。《汉书·地理志》有:益州郡县二十四:滇池、双柏、同劳、铜濑、连然、俞元、收靡、谷昌、秦臧、邪龙、味、昆泽、叶榆、律高、不韦、云南、嶲唐、弄栋、比苏、贲古、毋棳、胜休、建伶、来唯。

封泥作为信件的封缄,代表着此区域信件文书往来的对象,2021、2022年两次发掘出土了包括益州太守章、建伶令印等在内的益州郡和所辖属县的官员的封泥达500余枚,其中包含益州郡24县中的属县达18个。大量简牍的发现,是中国南方继湖南里耶秦简发现之后的又一重大考古发现,其发现的行政、司法简牍,内容丰富,与已经发现的封泥相互印证,是汉代中央在云南行使治权的有力证据。从西汉中期武帝设置益州郡开始,云南开启了跨入统一多民族国家的新篇章,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形成。河泊所遗址考古发掘获得的重大突破,是云南跨入统一多民族国家形成过程的实证。

滇置吏入朝之后,古滇国既有滇王复长其民,又隶属于益州郡管辖,结合以往工作中出土的滇王金印及滇国相印封泥,西汉时期西南地区滇王治理和郡守长官治理两套体系均有了实物证据,让石寨山大遗址考古也取得了重大的新的突破。

考古发现显示,滇文化的核心区位于滇池盆地,但文化的辐射范围可达西南、岭南和南亚东南亚地区,这里从古至今一直是面向南亚东南亚的经济、文化交流的枢纽地带,这是云南建设面向南亚东南亚辐射中心的历史基础。河泊所后续考古将按照大遗址考古的思路,经过仔细筹备与谋划,继续申请进行更加精细化的发掘工作。同时借助这次重大考古发现的契机,积极配合昆明市和晋宁区,做好石寨山国家考古遗址公园的规划和建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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